□ 邱 亮
“梨花風起正清明”,相較于杜牧深入人心的“清明時節雨紛紛”,蘇軾這句詩顯然不夠家喻戶曉。然而我卻覺得,蒼白卻熱烈的梨花,遠比淅淅瀝瀝的雨聲更能勾起清明的思緒。
是的,那梨花分明是蒼白的,如同記憶深處那副同樣縞素的挽聯。可偏偏一簇簇聚起來,便聚成了生命力旺盛的花團,風吹不散,雨打不亂,兀自立在枝頭,以淡淡香氣和著從四面八方遠路迢迢的塵與土,年復一年聽著絮絮地家里家外事,還有濃重的、無論多大的雨也沖不淡的鄉愁。
這鄉愁,似乎與清明時節特有的氛圍不謀而合。清明,本就是一個思念與緬懷的節日,人們在這一天,或是掃墓祭祖,或是懷念逝去的親人。而那梨花,恰似那些我們無法觸及卻又深深懷念的人,雖然蒼白,卻依然頑強地綻放,仿佛在告訴我們,即便生命脆弱,也要勇敢地活下去。
風過處,花瓣輕輕飄落,如同那些隨風而逝的記憶,雖然無法挽留,但那份美好與感動,卻永遠留在心間,正是那份蒼白中的熱烈,那份風雨中的堅韌,最能觸動人心。
在梨花似有若無的香氣里,我又想起大伯。記憶里的大伯,與清明沒有一點關系。他是爺爺奶奶口中驕傲自豪的長子,是父親一直仰視的大哥,是我們這一輩人最喜歡的大伯,卻從不是那塊冰冷石碑上的一張小小照片。雖然那照片里的他,一如既往地帶著溫和笑意,卻再也沒辦法從他干燥粗糙的掌心拿一顆帶著體溫的的糖。
長輩在,人生尚有來處,長輩逝,人生漸漸只剩歸途。兒時的我總以為父輩們不會老去,會陪我們很久很久,還幻想著等我長大了,能賺錢給大伯買糖吃,能一起去看大伯哄孩子故事中的“浩蕩山河,廣闊天地”。盡管大伯一直保持積極樂觀的態度對抗病魔,但生命卻永久定格在七十六歲,定格在2025年尚未柳綠花紅的年初。
2025年的春天款款來了,我亦早已離開家鄉,漸行漸遠。看過很多山河天地,自然如曾經的大伯一樣,于生活中磨煉出堅實的臂膀,咬緊牙關扛起家庭的擔子。又不僅僅看顧自己的小家,也會關心家族里的每一個成員。只是如今的糖果包裝比曾經的好了太多,當孩子們從我手中拿到糖果時,都是完整的、五彩繽紛的包裝,再也不會有黏黏糊糊的、帶著體溫的手感了。
梨花風起時,還需是清明。往年回鄉祭祖都有父母陪同,如今父母年邁,只我獨行。一路上紅綠相間,嘰喳不停的鳥兒飛來飛去。窗外景色飛速后退,恍惚間,我又看見大伯盛著笑意的眼,穿過歲月長久地凝望著我們。
他說,孩兒,長清明,常清明。
(作者單位:縣精神衛生中心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