旺叔是種田能手,他把大田壩自家那半畝地看得金貴。
旺叔老伴走得早,他幾乎把全部心思用在侍弄這半畝地上,鄉親們經常調侃道:“旺叔是把這半畝地當女人,日子過的有滋有味。”
其實,旺叔的獨生兒子很有出息,參加工作沒幾年就當上了鎮長,可旺叔自奔自吃,從不依賴兒子。
旺叔前幾天出了趟門,那天一大早回來就扛著鋤頭火急火燎地來到了半畝地。地里插著木樁、撒著灰印,他感到莫名其妙。
正忙乎著的幾個鎮干部趕忙過來打招呼:“您單身一人在家種地不容易,鎮長托我們帶口信,叫您把這地退了,接您到他那里去享清福。”
“享個啥清福,我身子骨還好著哩!”旺叔樂哈哈地說,又問“你們在這兒忙啥?我咋看到滿地都是木樁、灰印的?”
“您還不知道吧,鎮上決定把這大田壩兩百多畝地統一征起來建工業園。”鎮干部一臉憧憬地回答。
“征起來建工業園?”旺叔一臉迷惑,“這地是我們的命根子,它肥沃無比、旱澇保收,這是哪門子主意?”
鎮干部笑著走了,旺叔繞著大田壩轉了一圈,果真都插著木樁、撒著灰印。
吃過晚飯,旺叔沒心思看電視,他拿把椅子坐在曬場一角抽煙解悶。
當鎮長的兒子回來了。一進門,旺叔就氣不打一處來:“好端端的土地不讓我們種莊稼,偏要建什么工業園,我看你們是吃飽了撐的!”
兒子心平氣和地說:“這里水通電通路通,非常適合建工業園,又利于招商引資,再說,廠子辦起來了,鄉親們可以就業,效益肯定比種地好。”兒子干咳了兩聲,又接著補充道,“您是坐井觀天,外面早就這么熱火朝天地搞起來了!”
“你別和我講這些大道理,我以往又不是沒搞過,當年那些鄉鎮企業不早垮得干干凈凈!”旺叔心里窩的火澆上了油。
旺叔幾年前在鎮辦塑料廠做事,廠破產了,才回家種地。
兒子還是不氣不惱,“以往工廠辦不好,那是體制原因,現在都實行民營,相信能夠辦成!”
“辦成、辦成,反正我得不聽你那一套!”旺叔豁出去了。
兒子不再言語,鐵青著臉出了家門。
第二天,鎮長帶上幾個鎮干部來到了大田壩,他指著他爹那半畝長勢喜人的白菜、蘿卜和大蔥說:“你們先給我拔了,我爹不帶這個頭,我還當什么鎮長,還建什么工業園?”
旺叔見兒子先拿自己開刀,他是不依不饒:“你小子今天敢動我半畝地,我們父子關系從今往后就一刀兩斷!”
兒子板著臉,好像沒聽到爹的話似的,自己一個箭步跨進了半畝地,很快拔起了幾個尺把長的蘿卜。
“你真要大義滅親是吧?那老子今天就死給你看!”旺叔說著就從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把刀,迅速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起來。
兒子愣了。鎮干部見勢不妙,有的安撫著旺叔,有的對鎮長耳語。鎮長無賴地又是跺腳又是嘆氣,忙領著幾個鎮干部焉焉地走了。旺叔的半畝地安然無恙,蘿卜、白菜和大蔥越長越好。
鎮上在大田壩建工業園的事因此擱了下來,好長時間沒有動靜。
一個月以后,大雪紛紛揚揚地下著,只見挖掘機、推土機“隆隆隆”地開進了大田壩往西的杏樹溝。說是杏樹溝,倒不如說是亂石窖,鎮政府改變主意了,要在這里挖山填溝建工業園。
經過三個月的艱苦奮戰,亂石窖變成了小平原,并配套建起了水電路等基礎設施,一座座工廠在這里拔地而起。
先是鎮黨委書記調到縣國土資源局當了局長,沒多久旺叔當鎮長的兒子又改任鎮黨委書記。原因很簡單,他們都因挖山填溝建工業園有功,算是上級對他們的褒獎!
春節到了,旺叔和兒子、兒媳、孫子一起吃團年飯。父子倆邊喝邊聊,都有些醉了。
兒子說:“我去年還是鎮長,今年當上了書記,說起來還多虧您那半畝地!”
旺叔趕忙接話道:“可不是嘛,要不是你讓步,要不是我逼著你們去挖山填溝建工業園,我們父子倆今天恐怕就不會坐在這兒高高興興地喝酒了!”
父子倆繼續邊喝邊聊,這頓團年飯一直吃到了深夜。
(欣 鴻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