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 楠
為卑微的小草唱一曲贊歌。
它沒有樹的挺拔,也沒有花的艷麗,在春的風物中,它一身蔥綠的外衣依然清新怡人。春風拂過時,樹葉在歌唱,鮮花吐露芬芳,小草也迎風起舞,眨著星星的眼睛泛出童貞的光輝。
我相信小草是有靈性的。
蓮在水中,松生崖間,萬物皆有出處,只有小草不選不擇,無地不生,無處不綠。你看,田野,溝壑,溪畔,荒徑,一株株的小草席地而生,薄薄的葉子像少女的裙裾,顧盼著、留戀著。漫山遍野里,曲徑幽巷處,盡是芳草萋萋、綠意盎然。
院子四周都是田地,留守的村民總是精耕細作。經過冬天幾次大的封凍后,泥土已變的蓬松、散疏,肥碩的油菜亭亭玉立。俯下身子撥開密集的油菜林子,我驚喜地發現,油菜下面,綠油油的小草青蔥如玉,葉莖上還吊著初春的露珠,透亮透亮的。也許,幸福就該是綠色的,因為,碧綠的小草正優雅地舞蹈,就在金黃的油菜花間。
秋天來了,小草也在慢慢地發黃,我執念于它的隨和、平淡。秋里,河水在干涸,灰色的河石探出頭來,用目光追逐逝去的流水。小草干燥、焦枯,它被村民連同莊稼一道收割回家,或入藥,或入胃,或腐敗,或重生。甘苦寸心,大地母親的子孫啊。
小草是詩意的。
“苔痕上階綠,草色入簾青。”陋室不可無草,是生靈更是伴侶。“獨憐幽草澗邊生,”一個憐字,為擺渡的行人織了一件擋風的衣披。“草色遙看近卻無。”不經意間,小草在點綴春天。
魯迅說,我自愛我的野草,但我憎惡這以野草作裝飾的地面。除了無法抑制的憤慨,魯迅的心里還充滿了無奈,因為這世界有太多藉別人的花環來粉飾自己的竊者。竊鉤者誅,竅國者侯,人啊,總是充滿了妄念有異想,小草雖小,但光明磊落。
只要是陽光晴好,我就去老吳家坐坐,喝茶聊天。夫妻倆是村里少有的沒有外出打工的人,丈夫身體不好,只有在家門口打短工。兩個孩子讀書,所以妻子也出不了遠門。去年,夫妻倆傾盡所有蓋了兩層樓,還是毛坯房就搬了進去。老吳說,孩子的助學貸款還沒還清,蓋房子又欠了一屁股債,夠他兩口子奔的。
大年初五,我們圍坐在老吳家的柴火爐子前閑聊。老吳,抽幾塊錢的煙,一吐一吸的,裊裊的煙圈和著鍋里的熱氣一起升騰彌漫,煙霧雖然模糊了妻子忙碌的身影,香氣卻注滿了我的鼻孔。年味真是如酒,入口醇厚。我從內心感激他們,淡淡的四菜一湯,我吃得燜飽。要擱在平時,他們就是一盤酸菜、一碗米飯生活度日,這回是因為我來了,而且是過年。
老吳的新房灰不溜秋的,水泥色,它在周圍無數裝修精致的小洋樓中顯得土氣,但老吳知足。他說,雖然我到現在還是窮,可我不自卑,因為我靠力氣吃飯,還培養了兩個大學生,等老二一畢業,我就不苦了。就這么輕描淡寫的幾句話,說得我連連點頭。疾風知勁草,老吳,一個草一樣輕飄的男人,就是這世間不向命運低頭的強者。
食堂里做飯的師傅是個善良勤勞的女人。閑暇的時候,我們就聊天。她在西區生活了半輩子,連縣城也很少去。她說,我們結婚時什么也沒有,幾間土房子,窮得從筷簍制起,但那時候年輕,有力氣,兩口子起早貪黑地做,忙完了隊上忙家里。慢慢兒地,生活有了起色,買了新房,置了新家業。如今,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娶個兒媳婦,早點抱孫子。春節過后,鎮上最有名的服裝超市買一送一,她拉上我一起去選衣服,超市里人頭攢動,她也忙得滿頭是汗。她買的衣服都不貴,一兩百元的,我勸她再買貴一點兒的,她說,農村人就穿這樣的,好!她的回答很樸素,我,再一次心動了。
我回來的路上,枯黃的小草在腳下延伸,軟綿綿的。我想,它們是生或是死,只有風知道,花不在意它,樹不屑于它,可它卻陪伴它們走過了一春又一春,歲歲年年。這,并不是每一個物種都具備這種堅韌品格和犧牲精神的。
老吳、食堂廚師,渺小如我,仿佛一粒塵埃。風吹過來時,是一片白云;雨灑過來時,是一把泥士,在輪回的四季里悄悄墜落、升華。無論歲月滄桑,無論人世繁華,靜候自己的花開,在九百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,用平凡點亮夢想,寫就一個又一個詩意的春天。
為卑微的小草唱一曲贊歌。
(作者單位:國網竹山縣供電公司)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