欣 鴻
柳爺無兒無女,老伴早就撒手離他而去。
按政策,柳爺該甩掉鋤頭把,奔鎮上福利院養老去了,可他不聽鎮村干部勸導,舍不得種地,仍要自食其力。
柳爺當過兵,沒別的嗜好,就愛學習。所以在他那洗得泛白的軍用挎包里,啥時候都少不了農業科普雜志或袖珍收音機一類的東西。
由于柳爺學得多了,腦子就格外靈泛,時常在地里搗鼓出一些新的東西。農村還沒用“營養坨”種包谷、用農地膜蓋蔬菜那會兒,別人都還沒嘗試,而他早嘗到甜頭了。那次村主任請他在群眾大會上介紹經驗,他清了清嗓子,手舞足蹈地說:“現在種地光憑力氣咋成呀,得講究科學。你瞧人家山東壽光的老百姓多牛,他們大搞科學種田,增產增效,早坐上轎車、住上洋房了!”鄉親們有些不服氣,說:“你又沒去過,咋知道人家坐轎車、住洋房???”
柳爺脖子一擰,“我是看報紙、聽廣播曉得的!”
鄉親們譏諷地一笑,說:“眼見為實,耳聽為虛,你啥時候也買轎車、蓋洋房讓我們瞧瞧!”
柳爺頓時語塞,脖子上的青筋像一條條游動的蚯蚓。
柳爺是個不招人喜歡的主兒,這不僅僅因為他經常甩出一些學來的新詞賣弄“學問”,還因為他從不摻合鄰里鄉親的趕情送禮。山里人人情味很濃,今天張三嫁姑娘,明天李四老了人,鄉親們都會帶上或輕或重的禮物去捧場,可柳爺摳門,就連他的親侄子結婚也懶得去。
柳爺是太吝嗇,可他一生中也曾經大方過一回。
亮子是村里破天荒第一位考上省里重點大學的后生,可沒等他上學,車禍就使他失去了雙親,柳爺將他收為義子。亮子上大學那天,全村的男女老幼都聚到村口為他送行。當村口的人群漸漸地散盡,柳爺仍雕塑般地站在大槐樹下,望著亮子即將消失在山道盡頭的背影,他使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喊道:“亮子,你要好好念書,為你走了的父母長臉,為我們全村人爭光!”
……
送走了亮子,柳爺又恢復了往日生活的平靜。他依然看雜志、聽廣播,并在地里不斷搗鼓出一些新的名堂。他省吃儉用,為亮子攢了不少錢。遺憾的是,還沒等亮子大學畢業,他就在一個陽春三月里患胃癌離開了人世。
亮子在村主任的幫襯下,為柳爺舉行了隆重的葬禮。下葬那天,他在柳爺的墳前緩緩跪下,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,嘴里還喃喃地念叨:“義父,沒有您的大恩大德就沒有我亮子的今天,我要把您留給我的錢全捐給村上建希望小學,讓村里的孩子們好好念書,將來使全村的鄉親們都靠科學種田坐上轎車、住上洋房……”
一陣微風吹過,大槐樹的葉子嘩嘩作響,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花香。(作者單位:竹山縣經濟局)
